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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8号是笑笑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片子,终于拿掉了“琵琶”揭开了“遮面”。
原本抱着不过是一个B级片A制作的期待,但依旧阻止不了压抑气氛下影迷的狂欢。先前听人说“预感超越不了《新世界》”——当然不可能和《新世界》比。拿《新世界》说事,只是因为Bromance还在上头。“演员在戏里重逢”,这是宣传和粉丝行为。不该把不同维度的电影放在一起比较质量。
《从邪恶中拯救我 》
Deliver Us From Evil
我给《从邪恶中拯救我》打7分,6.5给电影,0.5加给黄政民。
《从邪恶中拯救我》电影超越及格分。因为作为一个商业类型片,它足够满足受众的期待。影片甚至安排了两场电梯戏巩固“电梯战神”的江湖地位,以及两位演员终于在7年后有了肉搏战,李政宰对着全世界宣告“He is mine”。
不知道是不是粉丝滤镜太重,我甚至有点想跳脱B级片来谈这个片子。因为虽然它的剧情非常俗套,毫无反类型元素。但是,与其说想看到什么新意,还不如说韩国人的心思本不在突破上,光想着把这类型的片子做到极致了。
《从邪恶中拯救我》的动作场面戏背后,依旧讲了一个非常完整的故事,每一个人物都有足够的行为动机。
1、黄政民饰演的金仁男是一个绝对的好角色。无论谁来演这个角色都会讨喜的。简单几笔就交代清楚的人物前情,笔法娴熟老练。同情他,又被他感动——极具说服力。
2、朴正明饰演的uie是影片最大的惊喜。电影最初做宣传的时候都没有放出朴正明的定妆照。直到8月初影片在院线上映,才揭开谜底,有了三人“平分秋色”的海报。然而,就算看过了朴正明的造型,我依然被角色惊艳了。因为韩国片这类角色太缺,我们都知道友邻是一个男性气质极盛的国家。让一个男演员出演一个LGBT角色本来就很难了。而这个角色竟然极具自我认同,又野又温柔,太难得了。
(为uie姐打call!)
3、李政宰饰演的Ray这个角色,本来是最有可能流于形式的,但还是让人不得不认同——有着成长伤痛的人,足够的刺激才能产生足够的存在。理由?不再重要。人更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这样了。哪那么多为什么。”Ray说每一个被他杀死的人最后都会问他,有必要做到这样子吗?你不知道你提出的是疑问句,但在Ray那里,这是一个句号的陈述句。——这世上最不缺的,大概就是疯子。人生多荒谬,世界多荒谬。
综上,我基本可以总结《从邪恶中拯救我》是一个特别典型的“演员大过导演,角色大过影片”的电影。这么定义,是批评这个片子。我褒奖“人设”,但批评“人设大过电影”。显而易见的人物行径过于老套,且大过天的人设满足的是观众的既定想象,此般影片便势必走向庸俗。电影是导演的作品,无论从哪个维度讲,演员都不该大过导演。可以想见如果不是黄政民和李政宰,这部电影又怎会收获如此多的关注和讨论,从而取代爆米花配冰可乐呢?影片真的用了非常多的脸部大特写——怼脸拍,一般演员还真不一定撑得住。恰恰是卓越的人设+优秀的演员,才让这个B级片呈现出了A级质感。
韩国电影似乎很早就开始尝试这样一种商业片做法:他们不再让一个顶流去挑大梁,再找一些配角,而是堂而皇之的用两位顶流去搭配角,这些配角往往还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顶配。我举一些10世代的片单例子。《夺宝联盟》《1987》不用说了,是一群顶流的群戏;《暗杀》《观相》《釜山行》《与神同行》也是很典型的顶流搭顶配;还有两位顶流搭顶配的:《王者》《检察官外传》《思悼》《白头山》《南汉山城》等等。我相信《邪恶》过后,朴正明马上也要跻身了。这种做法当然因为是韩国庞大的演员群体专业又好用,对应满足了他们的市场需求。韩国人很爱看电影,就算他们只是因为“星光”,但也不妨碍他们走进电影院。他们的观影人群基数和我们这样的新兴电影市场不一样。他们有一个“千万人次”的标准来衡量电影,因为过了千万,就意味着五分之一的韩国人看了这个片子。这个标准放在我们这儿简直不能想。
洪元灿导演是编剧出身,2015年他的导演处女作《办公室》送去评选了第68届戛纳的金摄影机奖,获得了提名。但他最为人熟知的肯定是联合罗泓轸署名编剧的《追击者》和《黄海》。靳锦说过:一个作者一生当中能处理的主题是有限的。那么,我想,洪元灿导演十几年来,无比热爱并且贯彻着他的“追击”主题。如果只是一个人追另一个人,那就是粗暴的动作片。但他让金允石追河正宇的同时,河正宇也追着没死掉的女人(《追击者》);韩国人追杀河正宇,金允石追杀河正宇,河正宇又追自己老婆(《黄海》不好意思,又是他俩);《邪恶》里也是黄政民追女儿,Ray追黄政民。
是追逐,也是救赎,表达了挣扎、本能,以及想要摆脱宿命的渴望。
黄政民饰演的金仁男拯救了女儿,女儿也拯救了仁男,让他重获生活的希望。
Uie救了仁男一次也救了女儿,但仁男也救了她,让她脱离苦海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宥敏也救了Uie。Uie之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帮助仁男,是因为有他也是一个父亲的铺垫。他无法为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所以当他可以为之的时候,他愿意拼尽全力。
甚至,仁男还拯救了Ray。如果没有这场疯狂的追击,Ray何以感知活着的意义?
电影片名的英文译名《Deliver Us From Evil》,出自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都有记载的主祷文。我特地请教了教会的朋友,她告诉我:最早的主祷文是耶稣的门徒当年问耶稣该如何祷告,耶稣就说了主祷文的内容,教导门徒该这样祷告。
“拯救”是个很重的词。在平凡无奇的日复一日里,我们很少有“拯救”他人的机会以及获得“被拯救”感。但这个词出现在主祷文里,两千年来被虔诚的门徒反复祷告。当我们无力摆脱宿命,剩下的,唯有祈祷,祈求神在我们艰难困苦中拯救我们。
影片利用色调区分了国别场景。最明显是曼谷的昏黄,配合着罪恶和糜烂,黏糊糊湿漉漉。开片那些场景,有很多采用了单一光源拍摄,强调明暗对比,镜头都只能看到演员的半张脸,另外一半完全看不到,还有镜头是因为拉窗帘直接全屏黑掉的。
有一场调度也给我留下了记忆:宥敏的妈妈,就是仁男的前女友去曼谷警察局报警找孩子,和一个男性无意义的对话后,一个女警把做好的寻人启事拿给她,轻声问她这样行不行。这时候你以为贴告示可能有用。下一个动作是妈妈抬头起身,看到什么崩溃了。观众跟着她,镜头运动,才看到满墙的失踪孩子的寻人启事。这样让人物先于观众得知结果并带来的绝望感是远比一开始就告知孩子不好找要深刻。
最后来说说我的附加分——黄政民。
其实在我的计划里,我是要做一期专门讲黄政民的演员特辑的。但仁男让我提前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讲述他。我惊讶《从邪恶中拯救我》里黄政民的进步。他今年都50岁了,我竟然还有机会用“进步”来形容他。
仁男不想干了,只想快点干完最后一票找个海岛,静静。他是颓废的,空洞的,没有欲望的,杀人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没话讲,也不看对方。和Ray不一样,Ray是喜欢对话的,还会欣赏自己的猎物。我们可以看到有一场戏:仁男在杀掉Ray的哥哥以后,窗户形成逆光,他坐在尸体对面,和整幢楼的尸体一起,待了一会儿。为什么不直接接他离场的镜头呢?这是告诉观众,虽然仁男杀掉了他们,但仁男和这里死了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眼神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开始出现了光亮?
曾经深爱的女友惨死,仁男依旧木讷,只是用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碰了碰她的脸颊。多年的流亡,日夜走在生死线上的生活,让他早已不知何为死亡何为活着,所以要先用手触碰,才够传导到大脑,控制表情的摆放。
仁男坐在车里第一次看到了女儿的照片。车窗早已布满了细密的雨滴,但我们看到的依旧是他的忍耐,连沉重的呼吸都只加了一声。他只是把照片放进了胸前的口袋。后来他重复了一次把女儿照片从胸口拿出来的动作。第二次再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不说你肯定也知道这是想表达什么。
没过一会儿,你看着看着,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黄政民的眼神好像不一样了。递进的情绪,加快的节奏,变化地非常细微,但都精准地传递给了观众,并且同情共感。听到女儿还活着,那瞬间瞪大的双眼开始燃烧,他不再是没有灵魂无所畏惧的杀手,他有了软肋,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于是,他开始受伤,会整段整段讲话了,尝试挤出一个微笑;他终于有了眼泪,拥有了大声呼喊一个人名字的能力。
黄政民无可厚非是韩国10世代最受关注的国民演员。之所以是国民演员,是因为他身上天然带着的强烈的阶级属性,代表着整个群体的最大公约数。他此前的角色往往有一点“猥琐”的小人物相。不是有人开玩笑么,说黄政民的电影要是没几个“西八”都无法相信。爱情片真不用说,真的有点猥琐;大制作的《老手》《哭声》《不当交易》《国际市场》里,他都带着一种底层普通人,盘算着过日子的气质。就连《阿修罗》里的市长,他演得都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政客,更像一个油腻的商人。
而到了《从邪恶中拯救我》,他的“猥琐”竟然不见了,阶级属性也消失了。是什么让他摆脱了多年以来的既定属性?是角色的效果,还是勤奋的结果?但我真的看到了他的游刃有余,看到了他用喉结以上的表演就让我看到的山河。
有一个饭圈的朋友形容《从邪恶中拯救我》里黄政民最后的表演:“看黄政民这么多戏,不曾看过他脆弱。”
其实到这里我都有一点难过了。当你开始为他难过,这本身就已经脱离B级片的感受了吧。
我不喜欢难过,不喜欢软肋。
有了软肋的人,如何无坚不摧?
追逐对应守护,拯救抵御邪恶,铠甲保护软肋。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吗?”李政宰对黄政民说。